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奥利弗·哈特:绿色发展中的企业目标策略

来源:东方网  |  作者:  |  发布日期:2021-02-08


编者按

东方网·东方智库独家受权发布“上海论坛2020”年会系列主题演讲。第三讲主讲人:2016年诺贝尔经济学奖得主、哈佛大学教授奥利弗·哈特(Oliver Hart)。本届论坛年会以“亚洲再出发:展望未来十年”为主题,由复旦大学和韩国高等教育财团、崔钟贤学术院共同主办,复旦发展研究院承办,以线上线下形式,邀请600多位来自全球各界精英云聚论坛。以下为精彩观点。


奥利弗·哈特(Oliver Hart)

哈佛大学教授

2016 年诺贝尔经济学奖得主


利用企业目标


我非常高兴能在上海论坛2020年会上演讲,如果我现在人在上海就好了。我去过几次上海,每一次来都很开心,我也非常期待下次上海之旅。

《利用企业目标》是我演讲的题目。我一直对当今社会大型上市企业应该如何行动非常感兴趣。美国和欧洲有很多这样的企业,中国现在也越来越多。有一个老问题:大型上市企业是应该致力于将利润最大化,还是应该做些别的什么呢?

五十年前,著名经济学家Milton•Friedman在《纽约时报》上撰文,企业唯一的社会责任就是为股东创造利润。按他的理念,利润最大化和市场价值最大化,是企业追求的必选项,没有其他。这个观点产生了巨大的影响,但并非每个人都同意。2019年,“企业圆桌会议”(the Business Roundtable)发表了一份声明,指出公司对他们的股东和“利益相关方”都负有责任;“利益相关方”指的是与公司产生互动的其他群体,如工人、消费者,甚至当地社区。

2017年,我与Luigi•Zingales发表的一篇论文中采取了“中间立场”。一方面,我们基本同意Friedman的观点,大多数公司的责任都在代表股东行事,而非代表其他利益相关者。因为,公司设立机制是股东拥有投票权,这意味着这个公司理所应当代表股东行事。另一方面,我们与Friedman的观点不同,我们不认为公司只关心赚钱。说到底,公司的股东也都是像你我这样的普通人,而在生活中,我们并不是仅仅强调盈利目标,我们也关心其他人身上发生的事,关心周围环境发生的变化。举个例子,即使电动汽车比普通汽车更贵,但我们还是越来越倾向买电动汽车,因为大家越来越关注环境问题。如果你是在生活中除了关心赚钱还关心周遭事情的人,那你怎么会不希望自己的公司也这样呢?这是我们观点的基础。

以气候变化为例,在理想世界中,各国政府都将尽最大努力来解决气候变化问题,比如通过征收全球绿色碳排放税等方式,这是经济学的解决方案。这意味着如果你破坏了环境就需要为此付出代价。但要落实这一方案,不仅需要国家政府层面的行动(尽管这已经很困难了,就像我们这几年在许多国家包括我生活的美国看到的那样),还需要各个国家和地区间的协调和联合。尽管我们有《巴黎协定》等,但进度缓慢,而且也不是所有人都记得它。实际上,我们并没有生活在理想世界中,单一国家与国家间都有政治层面的失败。

因此,个人和公司的行为就显得必要而且重要。对个人而言,我可以尝试减少自己的碳足迹,也许买一辆电动汽车。相比之下,公司更有优势去做这件事,因为公司规模更大,减少碳足迹的效果比一大堆个人要大得多,也许这才是最有效率的方式。当政府未解决问题时,相比个人,公司在应对气候变化方面具有比较优势。类似的例子,公司在解决污染问题时同样有更大的比较优势。某种程度上可以说,只要公司股东也是个普通人,一般就会希望他们的公司也对环境友好。他们应该如何做呢?在实际操作中有两种策略:“退出”或“呼吁”。

一种策略是股东可以通过撤资来“退出”。我们不希望持有不环保的企业股份,我们只会持有环保企业的股份。“退出”的策略会直接导致不环保公司的股价下跌,转而诱导那些以利润最大化为唯一追求的公司改变战略。如今在美国和欧洲有很多这样的例子,我相信未来的中国也会有。另一种机制是股东利用“呼吁”的力量,意味着他们利用自己的投票权,通过介入公司管理来改变公司策略。他们不退出,而是尝试改变。

在最近一篇我与Eleonora•Broccardo和Luigi•Zingales一起写的论文中,我们从理论上比较了这两种策略。似乎“退出”策略比“呼吁”策略更受欢迎。很多人们在谈论撤资,但我们认为关于“呼吁”的讨论却不够,因为我们觉得“呼吁”策略可以有出乎意料的效果,前提是股东有机会通过投票来表达自己的观点。

比如有这样一家公司,可以引入一种使其更绿色的技术,但引入这个技术很贵,假设需要花费100元,但是对环境的助益会达到120元。我们这里讲的都是用金钱衡量,如果你们企业的战略制定者注重社会福祉,肯定会想引入这项技术。我们认为,如果股东被允许参与到是否公司应该引入这项技术的投票中,他们的选择应该会与前面那位战略制定者一样。

如果股东的构成足够多元,美国很多公司就是这样,许多人都持有很多家公司的股份。如果这个公司变得更绿色了,这将带来100元的成本,公司市值也将随之下降100元,这将是资本的损失。但是对那些只持有很小一部分股份的股东来说,他们个人的资本损失非常非常小,只占100元中很少的比例,也许只有1分钱或更少,少到你根本就不会注意到它。相反,如果你有一定的社会责任感,哪怕只有一点点,你将会对世界上发生的其他事有一定重视。就像那些购买电动汽车的人,你了解了需要为这辆电动汽车额外支付的费用,但你也把电动汽车将对环境带来的好处考虑进去了,这就是我在这里设想的情况。

所以这个股东会说,“好吧,我个人的损失非常非常小,但是世界获得的收益是20元(-100+120=20),这是个正数,所以我会投票支持引入这项技术。”只要有一部分股东有些许社会责任感,他们的投票选择就会与前面那位仁慈的战略制定者一样,在这个例子里就是投票支持公司变得对环境更友好。所以如果大部分股东具有社会责任感,通过投票,最后一定会取得理想的结果。

“退出”策略为什么没有“呼吁”策略好?即使我们把情况设想得积极一点,假设大多数股东具有一定社会责任感,这并不足以让撤资产生效果。因为如果我决定退出这家公司,我会卖掉我的股份。你可能有些许社会责任感,但如果股价下跌了,那么你就有一个获益机会,你可以用低价再买入这家公司的股票,相比于之前价格而言,你可以大获其利。所以现在如果你不这样做,就会错失一大笔钱,那么你需要有很高的社会责任感才可以拒绝这笔收益。

你会发现,“退出”策略需要更高的社会责任感,因为撤资会造成公司股价下跌,然后公司才会说我们会变得更干净更绿色。相比“呼吁”策略而言,“退出”策略成功的条件更严苛。所以如果你感兴趣的话,你可以到我的哈佛主页看《Exit and Voice》这篇论文。

所以我的结论是,我们应更多鼓励采取“呼吁”策略,特别是公司应该多听股东的建议,询问股东愿意为了环境牺牲多少利润,而不是盲目地假设自己的目标就是为股东将盈利最大化。希望在未来几年,我们可以在美国和欧洲看到人们思维方式的转变,这个转变在中国也可能会发生。中国的绿色发展就可以从企业层面推进,通过利用企业目标,通过让人们意识到企业不仅仅是为了赚钱。还比如,可以在企业的帮助下赋予穷人减轻贫穷的能力。

我们不想完全依赖政府,我们需要个人和企业站出来做正确的事。我觉得这是可能的,也希望未来我们可以一同见证它的发生。

以上就是我的发言,谢谢大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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