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蕴岭
中国社会科学院学部委员，山东大学国际问题研究院院长
感谢崔教授邀请我现场参加上海论坛。这次论坛的题目是“亚洲再出发”，什么叫“再出发”呢？我提出来两个自己的定义：一是新发展；二是新文明。下面我就来讲一下我的观点。
我今天主要讲的是东亚。为什么重点谈东亚呢？因为在新发展和新文明中，东亚会起着创新与扩散、引领与导向的重要作用。如果要认识这样一个作用，应简单的回顾一下东亚发生了什么？
二战以后，东亚经过了整合，首先是取得了经济发展的奇迹。自80 年代开始，由政府参与，推动了市场的开放， 形成了开放下的经济发展新战略，参与国际经济，参与分工，利用比较优势快速的发展自己。战后日本经济率先实现了战后的复苏，带动了后来的一些经济体，形成了东亚地区的“雁型”发展模式。90 年代初，世界银行发布了一份报告，提出亚洲经济奇迹。90 年代，东亚经济继续发展， 其中最重要的发展，是中国经济在加大改革开放的基础上加速发展，成为东亚经济的“链接中心”。尽管1997 年发生了东南亚金融危机，但是通过了加强区域合作，即“10+3” 合作，推进了东亚地区的进一步开放，形成了地区性的生产网络，成为世界最有活力的一个新经济增长中心。
不过，东亚的快速发展也出现了很多的问题，其中，十分突出的是依赖“危险的平衡”。什么是危险的平衡？ 一是东亚的生产非常严重的依赖于外部市场的支撑，即东亚生产，北美消费，这个平衡不稳定。二是中国经济虽然是链接中心，加工工厂，但是内部消费能力和创新能力不足，没有成为支撑地区经济发展的可持续中心。 三是经济的快速增长是沿袭传统工业化的生产范式，接替了发达国家的产业转移，等于是传统落后的产能的扩大。这样，虽然实现了增长，但付出巨大的代价，空气污染、水污染、温室气体排放等等。
2008 年发生的经济危机、特朗普总统实行的美国优先单边主义，东亚自身积累的问题等，打破了“危险的平衡”， 迫使东亚必须改变。
东亚的新发展是走向新的发展范式，新的核心是，走均衡、包容、可持续的新道路，从地区角度，是重构地区经济链接结构，创新“开放+ 合作”新的机制。东亚15 个国家刚刚签署RCEP，这有助于构建开放合作的新框架， 有助于推动东亚地区内生机制的构建。
中国作为地区第一大经济体，将会发挥重要的新作用。中国自己也逐步进行调整，开始提出来高质量的发展，后来提出可持续发展，科学发展观，新发展理念。刚刚“十四五”规划中提出双循环，致力于构建立足国内和内外链接的双循环经济运行系统。双循环最关键的有两个： 一是拉动和调动国内的需求能力，二是加强中国的自主创新能力，由此，中国成为一个消费需求和研发创新的新中心，逐步成为驱动东亚地区发展的大经济体。
助力新发展的重要动力来自新的科技革命。以智能技术为引领的新科技革命在很大程度上有助于解决原来传统发展模式中积累的很多的问题，同时推动迈向新的发展范式。东亚赶上这场新科技革命，并且在许多方面不是追赶，而是领先，使这场变革有了新的希望。
几十年来，我们享受了开放发展的好处，但是也承受了很大的压力和损失，发展的不平衡，地区发展的不平衡，收入的不平衡，社会经济失衡等，让我们付出巨大的代价。我们提出“以人为本”的发展理念，契合东亚的文化价值观，借助新科技革命来加快新发展范式构建的步伐是可行的，创建一个比较好的前景是可期的。
东亚迈向新文明。首先回顾一下东亚发生什么？近代东亚被卷入了帝国殖民争夺的漩涡，很多国家被殖民，战乱不止。二战以后发生了一些剧变：一是走出了殖民，实现民族国家的独立；二是国家间的关系逐步实现正常化。尽管冷战时期，分裂了东亚。但也有新的发展。最大的变化就是东盟，东南亚国家有少数几个国家发起，以冷战的对抗为起点成立了东盟。东盟进行自我调整，一是把合作的重点由政治转向了经济，构建了东盟的开放发展地区合作架构，二是把不同制度，不同背景，不同关系的国家逐步的纳入到区域合作组织。东盟是基于新方式来发展的，就是以合作为导向的合作共生的东盟方式（ASEAN Way），也可以称之为“亚洲范式”。重要的是，不仅是东盟本身，东盟还以自己为中心构建多个“10+1”，东盟地区论坛，自己制定了东南南亚和平友好条约“TAC”，邀请其他国家来签署，共同遵守基于和平合作发展的新规则。这体现了以合作为导向的亚洲新文明。
回顾人类历史经历，欧洲所称构建了现代建文明，但这样的文明有一个致命的问题，就是争夺，也称之为“争斗型的文明”，以争夺主导，形成霸权主导型结构，胜者为王。我们看到，近代，争夺激烈，世界陷入战争。欧洲联合基于两次世界大战的教训，但是欧洲至今没有完全放弃原来形成的这样一些价值观和认定导向。东盟方式不同，是基于合作理念，通过包容框架，把不同国家融合到一个合作性的框架，构建给予合作的经济、社会、安全共同体，因此，从根基上是一种合作文明。合作文明的基本价值观是合作共生，合作共利、合作发展，这与中国倡导的人类命运共同体的基本精神是契合的。
东盟体现的合作文明具有突出的特点，东盟没有认定一个敌人，而欧洲、美国等创建的机制都认定敌人。东盟就是把大家拉大圈子，用TAC 的办法让大家共同遵守，变成共同的规则，实现合作共处。东盟方式用“10+” 的方式拓展，推动了东亚合作，构建了亚欧合作机制，这对于解决东北亚的问题，东亚的问题，亚洲的问题，及至世界的问题都有重要的意义。
合作文明也许意味孕育着人类走向一种新的基于合作共生新文明的开始。东盟走了40 多年，逐步实现合作共处、合作发展、合作安全，东亚也在向这个方向发展，随着多冲合作机制的构建，亚洲也在相向而行。
中国的传统价值观深蕴着和合共生的文明精神。中国主动宣布，始终不渝地走走和平发展的道路，不争霸，不称霸，不走传统大国争夺的道路。以往，没有一个大国自己主动宣布这么多高的标准，中国和和平发展必将有助于推动亚洲合作文明的发展。
谢谢大家！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