尊敬的复旦大学校务委员会主任，
尊敬的复旦大学校长，
尊敬的韩国高等教育财团事务总长，
尊敬的复旦发展研究院院长，
尊敬的各位大使，各位委员，各位外交官，
尊敬的各位来宾，
以及我之前在政府工作的同事，葡萄牙地区发展部前部长米格尔·波瓦雷斯·马杜罗（Miguel Poiares Maduro）
大家早上好！
我接下来会谈谈中美关系，包括中美两国之间的历史、经济和地缘政治。我教的是地缘经济学，因为我认为这是理解现代地缘政治的最佳方法。与从前相比，如今的国际关系在很大程度上是经济关系。
的确，过去四十年里，世界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我们有了新的经济秩序。但是，40年不足以建立新的政治秩序。我们拥有新的经济秩序，但却面临全球的政治秩序瓦解。所以我们必须努力重新思考、重新定义我们世界的全球政治秩序。我将阐述一下为什么中国、乃至整个亚洲比世界其他国家和地区能更好地推动全球化，为什么中国会在数字化的问题上给世界带来惊喜。我想强调，全球化和数字化经常被当作是一个概念。其实，两者相辅相成，但两者又是不同的概念。你可以暂时让全球化停下脚步，但是你却无法阻止数字化的进程。这就是主要区别所在。
首先，我想请各位看看在过去这40年中发生了什么。亚洲对全球经济增长贡献率为45%，而40年前，亚洲的贡献率仅约为20%。所以，如果亚洲出现问题，在世界其他地区也会出现严重的后果。如果仅从中国本身来看，上升趋势则更加明显。根据国际货币基金组织（IMF）按购买力平价指数（PPP）计算的GDP，中国对全球经济增长贡献率达到19%，但在40年前还不到10%。诚然，40年在人类历史上算不上什么，但却足以发生这一巨大改变。
看看那些处于全球化核心、处于全球货物与服务贸易中的欧洲大陆经济体以及其他区域经济体，你就可以理解为什么欧洲这一出口大户会受到全球贸易战的影响，为什么另一方面中国也比美国在货物贸易方面更受关注。在我看来，无论在过去还是现在，全球化的推动力都是贸易，而这也已经不仅仅是我的个人观点了，这已经成为了事实。40年中不仅货物贸易量增长了10倍，更重要的是，我想请各位关注的已不再是演变，而已经是变革。20世纪80年代，中国在全球货物贸易中占比仅为0.9%；去年，这一比例上升至12%。中国已经成为了世界上货物第一出口大国。这就是为什么我一直告诉我的学生们，的确米哈伊尔·戈尔巴乔夫、罗纳德·里根、玛格丽特·撒切尔、约翰·保罗二世都在上世纪80年代为世界带来了部分改变，但是，是邓小平改变了中国。通过改变中国，他改变了亚洲。通过改变亚洲，他改变了世界。
我还要强调的是，这不仅仅是中国的崛起。如果把亚洲看作一个整体，这更是亚洲的崛起。也许欧洲、美国等地区的一些工厂对于世界的新形势感到不舒服，但是请注意，这其实是一个更平衡、更公平的世界。如今的经济联系不再仅仅是北方之间的联系或是西方之间的联系，而是南北、东西、东南、西北之间的联系。
我也想请各位注意我所说的“规模影响”。30年前，1990年时的世界十大公司排行榜上，所有的旗帜都是美国的国旗。30年后，第一处不同就是世界十大公司排行榜上旗帜更加多元。但是，给我印象最深的并不是排行榜上旗帜的不同，而是90年代位列榜首的公司的收入放在现在已经不足以支撑其跻身前十。公司合并、并购使得公司的规模增长速度如此之快，甚至也许未来某天我们会为增长速度过快感到后悔，因为这样的公司将很难管理，也无法弃之不顾。显然，中国很好地推动了全球化，如果从数字化角度来看，则更加明显，且对于欧洲而言尤为明显。在世界十大数字化公司排行榜中，目前还看不到欧洲公司的身影。这场竞争是中美之间的竞争。未来几年，排行榜上会有六七家美国公司、三四家中国公司。但是欧洲排行第一的音乐播放公司Spotify却不在全球前十强之列。这才是布鲁塞尔应该关心的问题，而非指责苹果公司。我们应该反思为什么在数字经济中，欧洲无法产生全球前十强。
此外，对于全球化和新经济的不满情绪其实是美欧地区的不满，在非洲、亚洲、或拉丁美洲却没有这样的不满，因为这些地区是全球化的受益者，全球化为这些地区创造了一个更加公平、平衡世界。我一位非洲朋友对全球化和数字世界充满希望。非洲在未来变化会很快，例如移民流动等。到2020年，智能手机数量将会达到7亿台，54个非洲国家会签订自由贸易的协定。
20年前数据流量方面大家能否找到中国的身影？但是我想在2016年，大家定能看到中国。所以说，在亚洲、在中国，数字市场发展潜力非常之大。我想特别提一下最近2018年国际知识产权组织所接受的专利申请数量。中国在这一方面让世界大吃一惊，因为中国几乎就要超过美国成为世界上第一专利申请大国。如果不按国家来看，而是按照公司来看，世界上最大的研发投入公司是哪家？华为。来自中国的53,000项专利申请中，有5,000项是来自华为的。这场技术战争背后的原因很清楚。中国在不到十年的时间里，就能够在电子商务与移动支付方面成为美国独角兽的挑战者，这真是难以想象。所以我想强调，地缘经济发生了如此巨大的改变，显然地缘政治也会发生改变。很难想象我们能用20年前的地缘政治平衡来维持现在的地缘经济关系。这是我想与大家展示的第一点。
另外，在我看来，葡萄牙是美国在大西洋非常友好的邻国，同时葡萄牙也将经济充分向中国投资者开放。我们知道盟国与友好关系之间的区别。但是，美国为何对这一不断变化的世界感到不舒服呢？我认为，这只是外界的看法。美国终于意识到，世界不再是白人盎格鲁-撒克逊新教徒（WASP）占主导的了。但是我们也不能只怪美国的现任总统。保护主义、地方主义、孤立主义在美国由来已久。关于美国我想再补充两点。过度的移民政策限制会严重影响美国的竞争力，例如美国在数字经济中的竞争力。硅谷需要的是吸引人才，而人才不是由国家、宗教、或大洲所决定的。所以，必须要开放才能吸引最优秀的人才。如果美国政府在移民政策上过于狭隘，则会失去美国经济发展中特有的良好势头。美国40%的全球500强公司都是由移民或移民的后代所创立。而在硅谷，移民的比例更是高达58%。
我们如今对于美国、欧洲、亚洲、拉丁美洲金融危机的情况都非常了解。但我们对全球贸易带来的危机又了解多少呢？回顾一下20世纪30年代美国大萧条之后的最近一场全球贸易战，当时的情况与现在非常不同。美国决定向两万多类外国产品征收关税，由此造成的结果并非直接反映在贸易、经济增长上，而是反映在通货膨胀和失业上。所以，我们知道，与金融危机相比，贸易危机不会直接在信用、资金上造成问题，但是贸易危机持续的时间很长。这也就是为什么我对此深表担忧的原因之一。贸易战的影响持续时间更长，更难恢复。另外，对比欧洲的金融危机，美国在金融危机的恢复上其实比欧洲更快、更果断。
我想和大家分享一下我们目前的一些结论。首先，我们都生活在一个新的政治分化的世界，中美之间的两极分化可能也是无法避免的。事实就是事实，通常很多事实都有着重大影响。我们不知道什么时候会产生影响，但是这就是我们所处的世界。
第二方面，欧洲自身面临着困局。如果联合起来，欧洲可以成为一个重要的集团；如果分裂，欧洲则会变得无足轻重。如果欧洲要在国际上发展，就要对自己的安全负责，不仅要有软实力，还要有硬实力。目前来看，欧洲是有实力的。
第三方面，全球化中的很多变化在数字化中将会更加明显，所以说数字化加速了全球化。但是这并不是理所当然的，而是数字世界中发生的最奇妙的事情之一。50年前，一家大公司的寿命是50年，今天只有15年。在全球化和数字化的世界里，如果你有一个好的想法，你可以很快通过与优秀的企业签订合同，转让这一想法，但是也请注意，下一个将取代你的想法也正在诞生。
第四方面，在全球化的世界中，没有空位。以跨太平洋伙伴关系（TPP）为例。美国退出一年以后，日本、墨西哥、加拿大等11个太平洋国家就决定不带美国重新签署协议。有全球化的经济却没有国际化的组织或至少全球性的规则，这是一件非常危险的事情，可能会引起混乱。所以，方法就是要对联合国和世贸组织等国际组织进行改革，而不是摧毁、消灭这些国际组织。
最后，我想强调，在全球化中，不可预测的事情会越来越多。谁能预测特朗普上台？谁能预测英国脱欧？谁能预测西班牙的民族分裂危机？谁能预测意大利的民粹主义者？谁能预测最近所有的政治现象？在全球化中，不可预测的事情会越来越多。所以我的建议是我们要灵活应对，不能过于死板。在充满活力的变化和发展之中，死板会走向灭亡。不管特朗普在推特上说什么，不管双方之间的分裂和冲突，美国和中国最终都要在利益方面相互进行妥协，因为无论通过什么协议，这都是唯一能够避免中美之间冲突升级甚至失控的方法。而这种冲突不仅是贸易上的冲突，而是互信上的冲突。目前遇到的危机其实是信任危机，信任恰恰又是最难建立却最容易摧毁的东西。
谢谢大家！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