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的当务之急是要培养一批大的投行,把对冲基金培养起来。与狼共舞才能真正与国际接轨,必须做好一旦开放外资就会进来的准备。】
记者:目前上海自贸区是人们关注的大热门,出台了许多新制度、新政策,但在税收优惠上没有给予很大的力度。您怎么看待这一现象?
谢湧海:税务上没有给优惠政策实际上是国家自信的一种表现。1978年国家改革开放,到经济特区投资的外商可享受“两免三减半”,即头两年免税,后三年交一半。这种优惠条件维持了很长时间,直到中国加入WTO。刚去掉以后,外资税率明显低于中资,直到七年前,终于一刀切了。中国经济到了一定规模,觉得外资自己会来,不需要靠便宜的税收来吸引外资,所以自贸区不再有这种优惠。
记者:那么您觉得外商看中自贸区的是什么,自贸区吸引外商的核心要素是什么?
谢湧海:外资看中的就是自贸区开放的政策,什么都可以投资,到大陆的其他地区就不行。另外一个就是很便利,而且少了很多灰色的东西。过去开办公司需要一层层去搞定,现在不需要了,不需要托关系、吃饭、送礼,对于整个政府的运作也有好处。以后也有一个针对政府负面清单,哪些能做、哪些不能做,厘清其权力。因此,负面清单不只是针对投资,行政方面也会有。
记者:除自贸区之外,目前中国对外开放的另外一个关注点是前海开发区。如何看待这两者之间的竞争关系?
谢湧海:前海跟自贸区不一样,它是深港现代服务业合作区,是中国金融对外开放的实验示范区。这两个定位不一样。前海有很多金融试验,上海自贸区有一些金融只是在结算、投资等方面,不是说全面的开放和试验,没有这个责任。杨雄市长讲得很清楚,自贸区的金融试验仅限于服务实体经济、贸易等相关的政策,不是纯粹的金融试验,因为它以后要克隆到全国去。但前海可以进行这方面的试验,因为它是一片空地,成功当然好,不成功也没有损失。上海是一个国际金融中心,如果金融上出了问题那就是个大麻烦,金融风险是很大的。必须有顶层设计,有预案,有次序地来做这件事。
记者:金融风险在我国目前的对外开放进程中体现在哪些方面?
谢湧海:第一,完全没有准备好就开放。日本在开放的过程中就没有完全准备好,商业银行内部的整个市场运作没有建立起来之前就开放了资本市场。中国不能盲进,要开放,但什么时候开放,不要随意地设一个时间表,要一步步来做。资本市场开放,要看国内的经济结构是否已经调整到了一个健康的状态,目前就不那么健康,房地产和股市都很容易被炒作。
第二,监管不到位,投资银行没有准备好。中国商业银行有150万亿资产,证券公司只有1.5万亿,是大银行、小券商、小投行。银行每年放贷占融资的90%的贷款,很少通过资本市场直接融资,这也是我们呼吁建立多层次的资本市场、稀释银行贷款、增加直接融资的原因。直接融资使利率有标的,又可以进行利率市场化,进行市场经济的整体市场运作。这套机制如果没有建立起来,开放以后经济会受到冲击,这些问题会成为外来热钱冲击的对象。我们证券公司太小,能力不如人,美国大投行炒股票、债券、衍生产品、金融市场、房地产,它有很多对冲基金,且有能力炒汇率,英镑危机和亚洲金融危机都与此相关。中国的当务之急是要培养一批大的投行,把对冲基金培养起来。与狼共舞才能真正与国际接轨。不能老老实实地一个个被一行三会管得像小绵羊,必须做好一旦开放外资就会进来的准备。
第三,金融贷款中涉及到的一些房地产的贷款和一些银行资产的价格非常重要。房地产也好,房地产相关产品也好,包括目前炼钢、水泥等供大于求的行业都需要整顿,到位了才能对外开放。
记者:您提到要建立大投行,哪些因素阻碍着这个目标的实现?
谢湧海:这与分业经营有关。美国在大萧条之后制定了《格拉斯-斯蒂格尔法案》,要求进行分业管理,因为此前的混业运作造成了金融危机。但是到了19世纪60年代以后,美国发现分业又不行了,到了克林顿时代就否定了当时的法案,认为可以成立金融控股,下设证券公司、保险公司、银行等机构,用混业方式来运作。
企业需要贷款、上市、发债,在混业的情况下,一家银行可以给他们提供综合服务。对于客户也是如此,他们原来有钱就存银行,只知道拿利息,但现在会有购买股票、债券、保险、基金的需求。
我们现在处于分业阶段,当然分业很安全,但是不便于做大,证券公司做来做去这么点。从1990年内地第一家证券公司成立到现在,银行资产翻了数翻,但是证券公司做不到,因为这两个目前还是完全分开的状态。如果银行也可以办证券公司,那情况就不一样了,因为银行的客盘大。有人说,证监会又担心银行下面办证券公司,那不是把证券公司的业务都抢过去了吗?我认为应该说是增加了被监管的对象,银行办证券公司依然是归证监会管,这样就有机会做大了。应该让金融机构之间能够互相控股,这样的话便于做大,否则资本金都不够。
150万亿的银行资产、8万亿的保险公司资产、15000亿的证券公司资产,这样一个架构根本不行,一定要平衡发展。另外还要把评级公司做起来,同时要让人民币在国际上要有更多的结算功能、投资功能,家里的事情都跟着做好,这样才可以开放金融。
记者:再来谈谈顶层设计的问题,我们需要怎样的监管机构?
谢湧海:金融是很复杂的,一定要有顶层设计,没有顶层设计的金融改革是很危险的。比如说互联网金融出世之后谁来监管?老百姓只看重利率,不在意实际产品是什么。背后的逻辑是,如果是保险产品,那么归保监会管;如果是基金产品、信托产品,就归证监会管;如果是一个集约式的存款,那么归银监会管;利率则归中央人民银行管。
到底谁来管?必须有一个超级的金融监管机构。国内到目前为止还是一刀切的划分方式,在国际上已经落伍了。互联网金融、影子银行的出现,都围绕着这个问题。在没有超级监管的情况下,影子银行已经在进行运作,商业银行也在混业运作,只不过在绕来绕去地做这些事情。
时机已经成熟,超级监管呼之欲出。可以进行分业监管,但是必须有一个超级的监管机构,下面可以分头去管,属于一个体系之后,协调起来就会很容易。分为几个机构,它们互相之间还存在矛盾,这就比较麻烦。
【谢湧海简介】
谢湧海,毕业于复旦大学,中银国际英国保诚资产管理有限公司董事长,第12届上海市政协委,深圳市前海深港现代服务业合作区咨询委员会委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