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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7主旨演讲】杜赞奇(Prasenjit Duara):在后殖民时代民族国家的软实力和硬实力, 以及中国和印度的国家发展战略

作者:  |  发布日期:2017-10-10

我发言的主题,是在后殖民时代民族国家的软实力和硬实力,以及中国和印度的国家发展战略。

这是一个为公共知识分子提供讨论机会的平台,而我作为研究国际关系的知识分子,需要做很多的拓展,同时也必须要坚守一定的学术性。

我感兴趣的话题,是无论中国还是印度,在他们实现民族独立及其他国家发展的时候,都受到了很多后殖民时代的崇高思想的启发。而在这之后,历经数年,现在的状况又是如何?我认为,有一些理想已经得到了实现,而还有许多却已经被颠覆。其实,许多后殖民时代的国家,包括中国和印度,对于历史正义的理想,和之前帝国主义统治的时代不一样。其中任何一个国家,也都不缺乏从光辉历史中吸取经验的能力,而这种能力,对于新亚洲的文化秩序,会起到非常重要的作用。

我们要探究的问题是,一个民族国家在竞争体制当中的国民意识和民族国家的要求,如何成为对于文化起到重要作用的外力,以及文化实力如何得到拓展。

我发言的第一部分会谈到,基于我们的这种历史语境和概念语境,如何更好地理解两个因素:一个是理想主义,一个是现实政治主义。同时我会审视一下文化殖民主义和文化帝国主义,以及他们如何变迁成国家的软实力。第二部分则会讨论中印能否基于这样的理念发展出新观念。

首先我们来看一下文化帝国主义和帝国地区主义的这个问题。传统的文化帝国主义远近闻名,但是大概没有人能像奈保尔一样,简明概括出19世纪的文化和特点:欧洲人希望既能得到财富和奴隶,又铸造出一些雕塑,让别人觉得他们对世界文明做了贡献。这是文化帝国主义的一个巨大成功。一战结束之后,这种残忍的帝国主义和威尔逊理念大行其道,民族国家不断抬头且希望实现自治。十月革命后,这种想法不再是主流,德国、俄国、美国、日本等后进者都在不断改变帝国主义的现实和意识形态。

每一个所谓的大国,都希望能够建立起帝国主义的区域集团。这些大国在区域中,希望能够用这种整合的民族模式统治社会。20世纪的战争期间,帝国主义集团的形成是帝国主义优势表达的新阶段。这些集团有统一的货币、标准和机制。同时也建立起代理政权、一些傀儡政府,还有一些被动员起来的组织。另外,他们还可以通过银行、基础设施来实现统治,但最终,还是军事决定一切。

与此同时,在对兄弟关系的修饰上也有一个庞大的思想体系,在东亚,我们称之为哥哥和弟弟之间的关系,这是一种帝国朝贡体系。前苏联时期,中国就对这种所谓兄弟情谊有过一段时间的拒绝,所以出现了当时的历史境遇。这种所谓的自治,或者说是民族主义的抬头,成为了我们所谓新形态的、对共同血液和文化的忠诚。但是在现实当中,这种统治得以传递和延续,这就是一种新的文化制度的安排。

这些新的大国,希望能够把这些被剥削的地区逐渐整合起来,作为他们共同区域的部分。他们的统治理念,是通过新帝国主义的实力,又根据新的民族国家和发展主义的思想来进行建模,虽然当时的发展水平在不同国家的阶段和程度是不一样的。这就使得那些老牌的大国感到不太高兴。比如说,英国就建立起一个叫做英镑的集团,制造了各种各样的国家以外的殖民地区,地方自治政府等。新法国人对于殖民主义的态度,能很好的通过艾伯特的观点体现,其目的即是,团结所有远近地域当中所有法国人的存在,以能在这些地域中获得优势。英国和法国并不是非常成功,德国在这方面可能是处于中间,日本在建立起一个共同统一的帝国地区主义集团方面,则是非常先进的。尤其在东亚地区和南亚地区,日本对于帝国主义的叙事方式,同样也在改变这些殖民者和被殖民者而我们也看到,由于环境在不断地发生变化,对于帝国主义者来说,更为有效的方式是建立起一种现代和间接控制的机制,对他们的宗主国和附庸国采用全新的理念。其目的是为了对这些地方实现更好的控制。其方法是不断地加强对于相关资源和要素的动员,比如说银行、交通、基础设施、政治机制。

在冷战期间,世界两极在互动当中形成了一种非常独特的体系。军事集团、军事大国和经济控制则在背后施加作用,这种作用非常现实。当时建立起了一些所谓的自由世界和社会主义联盟,以及和其他联盟进行对立的机制,以实现相关资源的动员。这些资源的动员工作也建立起大城市中的利益集团,比如说商会、俱乐部、共产主义团体之间的紧密关系。同时,还有很多文化的转型,也通过这些文化机制和产业得到了复兴,比如说好莱坞和共产主义青年团。以及,通过一些出版物和其他宣传意识形态的方式,增强软实力。当然,这种所谓的启蒙主义的思想和设计,也在超级大国当中通过所谓的亲情主义和国民主义的抬头得以强化。不管是在美国,还是在很多其他地方,都看到这样的一个趋势。我们可以把国家帝国主义,看成是在文化帝国主义和软实力之间,能够占据一席之地的想法。

其实所谓的文化帝国主义,就是一种所谓的欠发达地区或者是被殖民国家的文化意识抬头。软实力,则更加强调当代国家影响力的竞争在全球化时代的体现。理想情况下,国家帝国主义拥有文化帝国主义的要素,即经济、军事控制、软实力、维持公平性的叙事方式及机构、精英的拥护等等。

约瑟夫·奈对于软实力的描述其实非常模糊。他把软实力定义为希望获得某一个国家获得发展的结果,就是要说服别人,不是威胁别人。这个实际上是一个,相比于约瑟夫·奈很多其他观点、和相比于很多其他人对于软实力的定义,更有说服力的定义。

当然,具有优越性和被别人羡慕之间,可能是存在的某种因果关系,但是这并不意味着,接收国就希望在文化上获得具有优越性国家政治上的结果,或者政治上的安排。接收国可能会去接收别国社会经济发展的结果,但是并不意味着会需要别国政治发展的结果。从历史的角度来说,军事入侵和占领发生之后,通过软性的说服,使得征服地的人民接受征服国的文化、经济、政治制度安排,是通常的一种做法。

回到我们的主题,中国和印度的情况。其实在冷战期间,中国和印度没有找到特别合适的位置,在冷战秩序当中,中国和印度没有很好的融入进去。即使在50年代,你也不能纯粹把中国看成是苏联的小弟。这两个国家保持相当的独立自主,而且他们积极参与从1947年会议就提出的不结盟主义的运动。他们希望能够创造出一种新的政治秩序,但是这种新的政治秩序愿景,其实在1950年没有受到太多的重视。为什么不结盟运动没有取得成功?因为在冷战期间,两个非常大的集团(而且其中的每一个国家都有自己实体的地域范围)之间充满了竞争。

于是我们就出来一个新理念,以一种新的方式来关注国家和国家之间的竞争和竞争关系,目标则是,希望能够执行一种不对其他国家进行干预的政策,并且,把一些没有办法解决的问题放到一边,也就是说,我们可以在两个相互竞争甚至敌对的国家之间,仍然建立某种神奇的联系。通过万隆会议,中华人民共和国展现出了对于和平而不是革命和战争的渴望。但其实中国的领导人对于在世界革命当中,扮演一个领导的角色也是比较感兴趣的。中国其实一直在给南亚和东南亚国家提供武装的支持,以便能够支持那边的革命运动,这种做法也一直持续到了80年代。中国实行了一种我们可以成为两条腿走的政策,一方面是一种不对其他国家进行干预的国与国关系政策,另一方面则是在党和党的关系上的对革命运动支持。

中国在21世纪重新成为了一个超级大国,而一些历史记忆则被作为了发射台。

中国对于亚洲的这种整合力,在亚洲金融危机期间得到很大的提升,因为人民币没有贬值,中国获得了其他亚洲国家的信任。同时,中国也是最早跟东盟签署自由贸易协定的国家,这也刺激了其他国家纷纷加入到了这样一个自由贸易协定当中。

我之所以现在还没有谈到印度也是有理由的,印度能做些什么?尼赫鲁对于印度的世界地位是什么样的看法?拥有各种文化的联动的亚洲正逐渐变得更加稳定,这也会成为一种亚洲启蒙的新开端。印度是希望在亚洲能够有更多民主化的国家。

15年前一本关于中国和印度的书,预言印度不可能成为南亚的主要力量,深陷于国家建设的各种问题的同时,将附属于中国建立的世界秩序。然而印度并不同意这样的观点,随着地缘政治的飞速变化,印度也有在美国、日本和东南亚那里寻找到新的联盟关系。同时,印度也是在两条腿走路,一方面,印度在不断强化军事力量以维护自己的权益,另一方面,也与中国在新传统软实力概念下进行合作。

从某种意义上说,中国也希望扩张软实力,而不仅仅是靠军事实力扩张。中国可以像五十年前的美国一样,充分利用自己的经济和军事影响建立自己的秩序。特朗普成为了美国总统,可能为中国能带来消除美国影响、确立自己秩序的机会。

我们能不能真的期待中国的和平崛起?我觉得可能会有两种情况,一种是继续两条腿走路,第二种就是更多的关注经济外交和软实力。软实力就像我所说的一样,其实是植根于硬实力之上的,因为软实力意味着要让别的国家羡慕、并希望能够也成为这样的国家。军事实力的展示,则会更多以代理战争的形式体现出来。而无论国家的力量是怎么展示,中国这种软实力可能会体现在更多民族参与,比如说湄公河治理委员会的建立等等。湄公河的活动确实延缓了中国在澜沧建大坝的速度和进程。中国同样也应在全球气候变化问题中起到领导作用,不仅仅是技术手段上,还有创造一种社区参与的框架结构。

谢谢。

 

 

(本文根据现场录音整理,未经演讲者本人审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