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者：陈夏露

记者：您在分论坛上演讲时提到东亚合作不要只谈美国的问题，更要认识到内部的矛盾，具体是指？

庞中英：我们不要任何事情都强调是因为美国因素，美国的确是个因素，它不愿意看到东亚合作，他愿意看到的是跨太平洋的包括美国的地区合作，即亚太合作。这个对于中国来说其实也比较好解决，我们一方面要强调地区合作、东亚合作是必要的。美国是个太平洋国家我们还可以承认，但是美国绝对不是个亚太国家。亚太只能是（亚洲）西部的这些国家，这是不能让步的，就像我们也不能说美国是欧洲国家一样。欧盟里没有美国，那么东亚合作为什么就要有美国呢？东盟的东亚峰会把美国请进来，日本把美国请进来，韩国把美国请进来，这说明东亚合作它的主要障碍是在内部。这些国家为什么要把美国请进来？主要就是为了平衡中国，在这种情况下还谈东亚地区主义是不可能的。

主义是至高无上的、是一种指导我们行动的理论，也是让我们社会制度、政治制度安全的指导。民族主义是一种，根据地区主义思考东亚合作是另外一种。我们不能用民族主义定义地区主义，也不能用帝国主义去考虑，帝国主义跟地区主义是相互冲突的。总之，大家如果真的要合作，就不要一味指责美国，说是美国让我们东亚合作不成，而是应该去找我们东亚内部的原因。比如法国和德国合作，柏林和巴黎的距离绝对要比华盛顿和柏林或者巴黎的距离要近得多，尽管在历史上法国和德国冲突了很长时间，但还是看到了法德两国走到了一起。而我们中日两国，北京和东京或者上海和东京地理上离的很近，但是我们看到的是日本是美国在东亚的第一号盟国，他们的距离更近。现在中日关系如此复杂如此困难，我们在地理上离得很近，但是心理距离得很远。

因此现在谈地区主义太奢侈了，但是地区主义是解决亚洲问题的唯一办法，现在大家把地区主义忘了，而且今后可能还会继续遗忘。但今后还是要把地区主义请回来，还得要强调在地区的框架之内解决问题。欧洲甚至非洲的经验都可以学习，因为非洲不仅仅是一个大陆，他还有很多共同的特性和共同的未来。东亚也是一样的，现在他们强调说中国要恢复朝贡体制，但是未来我们既不是要恢复以中国为中心的朝贡体制，也不是恢复日本的大东亚共同圈，更不是维持现在以美国为中心的这样帝国的自由体制，而是形成一种地区主义秩序，是像欧洲那样真正意义上的平等的秩序。比如像爱尔兰甚至更小的国家，他们都在欧盟里，这样就把小国的问题解决了，也把小国对大国的担心解决了。现在大家担心中国的崛起这个问题就可以这样解决。未来的亚洲秩序必须是地区主义的秩序。

现在大家因为美国、因为自己内部的各种因素，都不愿意搞地区主义。当年胡适说少谈一些主义多谈一些问题，今天恰恰相反，今天的东亚包括我们这个会议需要多谈一些主义。所以我觉得今后中国的方向就是推动东亚朝地区主义的方向去走，大小国家一律平等，地区主义真正能够使大小国家一律平等。欧洲为什么有27个国家都加入欧盟？欧盟对大国有吸引力，对小国有更大的吸引力。苏联解体之后欧洲一些小国有个口号叫“Return to Europe”，“回归欧洲”，这个欧洲就是当时的欧共体。现在在东亚搞日本的军国主义的大东亚共同区，没人感兴趣；也不是搞以美国为中心的自由体制，我们要以亚洲为中心。

因此我认为未来东亚的秩序既不是大东亚共同区，也不是美国为中心的秩序，而是地区主义的秩序（regional list arrangement）。但恰恰是因为美国回来了，所谓回归亚洲，把地区主义忽略了，所以问题就在这里。

4.中国的未来十年是光明的

记者：这次上海论坛的主题是未来十年的战略，请问您怎样看待中国未来十年的发展？

庞中英：中国的未来还是光明的。回想一下过去这十年二十年甚至三十年，不管什么阶层，都发生了巨大的变化。这就说明中国取得了巨大的成就，当然巨大的成就和巨大的问题同时存在，但总的来说是积极的。这就是为什么外国人担心中国的崛起。今后十年要保持我们积极的势头，不光是发展，也包括我们这个取得成就的积极势头；也要解决我们现在存在的问题。如果说我们一方面保持了积极的势头，另一方面又把我们一些尖锐的、复杂的、困难的问题至少能够有效地加以控制、管理、治理，那么我们中国未来十年大有希望。

现在西方正值危机，欧洲、美国都是，而对俄罗斯来说苏联解体的影响还没有结束。所以现在我们要保持好我们的势头，解决好我们的问题。这个问题可以宽泛地理解，比如我们政治体制改革上的问题，经济和社会发展失衡的问题等等。如果中国不能解决好这些问题的话，我们的改革开放、甚至是过去一百年来为中国崛起所做的努力、所取得的成就可能被慢慢消化了。西方在过去几百年在文艺复兴、工业革命里取得了巨大成就，但是现在有人在说西方的没落、西方的危机。比如希腊，西方文明的源头还在希腊呢，但是现在希腊人用悲剧来形容。但是中国如果像我说的保持势头加上解决问题，包括各种微观的宏观的问题，接下来还会大有前途。当然这是有条件的，不是说我们的未来一定光明，你必须要满足这些条件，要解决这些问题。

庞中英简介：

中国当代著名的国际政治学者之一。现为中国人民大学国际关系学院国际政治教授，博士生导师。